衡。
随后,他重新看向钟渐青拿过来的那个木盒,目光在几块备用材料上停留良久,最终挑出一块极薄的透明丝纱。
那纱几乎轻得几乎没有重量,拿在手中便随气流轻轻颤动。
它比蝉翼更薄,光线透过时几乎消失在空气里,唯有纤维交错时反射出极细微的光泽。
“这一层丝纱……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仿佛怕惊扰到案台上的古物,“相当于在刺绣和底布之间加了一层缓冲的保护网。它的纤维延展性好,可以分散因金线重量或湿度波动而产生的拉力,不至于让应力直接作用到底布。即便金线在未来因环境而发生细微位移,力量也会被丝纱分散,不至于直接传导到底布。”
林序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确实,这样的透明纱层能在力学上起到分散应力的作用,又因其透光性极佳,不会破坏刺绣原有的视觉美感。
他眼神微亮,轻轻点头,手掌稳稳托住绢面,低声应道:“那就铺上去试试吧。”
裴青寂伸出指尖,先在丝纱边缘轻抚了一下,感受它的顺丝方向。
随后,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刺绣的纹理铺展下去。
纱面随着他的动作徐徐下落,像一层无声的薄雾覆盖在丝绢之上。
纱丝与底布的纹理丝丝吻合,几乎没有缝隙,仿佛从一开始便与刺绣融为一体。
与此同时,林序南已准备好了低浓度的鱼胶。
他将胶液控制在极小的点状,每一次蘸取都克制到毫厘,指尖按压时轻若羽落。
他用极细的毛笔,将胶液分布在四周边缘及必要的受力点上。
每一次落笔都克制到毫厘,胶点微小如露珠,避免额外张力或重量。
鱼胶在恒温灯下稍稍融化,按压间折射出近乎透明的水光,冷却后逐渐收敛,痕迹轻若无形。
随着冷却,胶点慢慢收敛,仿佛悄然隐去,只留下纱面与底布紧密结合的痕迹。
在灯光下,两人的动作极为默契——
一人推展纱面,一人随之点胶固定。
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多余言语,却像在无声对话。
那纤薄的一层丝纱,渐渐织就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,它并非强硬覆盖,而是像空气般存在,静静为这件历经百年的脆弱文物撑起新的守护。
空气静谧,只有纱面轻微的呼吸声与指尖轻触的摩擦声。
最终,当最后一点鱼胶固定妥当时,那刺绣仿佛被时光轻轻托起,安然伏在案台之上。
裴青寂收回手,目光凝在那一层几乎不可见的纱上,神色终于放松下来。
但修复工作从不以“肉眼满意”作为终点。
“再确认一次。”他说。
林序南点点头,立即调整仪器,将显微探头缓缓移向丝绢。
屏幕上逐帧放大,纤维结构在荧光光源下清晰显现——
丝纱与底布的纤维几乎紧密贴合,界面间没有可见的气隙或褶皱。
鱼胶固化后的胶点在光照下透明如水,均匀分布,未形成任何明显的胶痕。
随后,他切换成紫外光模式。
绢面原本脆弱的金线在荧光下泛着柔和的暗金色,纱层几乎完全隐形,只在边缘反射出极轻微的一道光。
钟渐青趴在屏幕前看得目不转睛,眼睛亮得像要映进光里,“像是……一层呼吸着的薄雾,贴在它身上,却完全不打扰它。”
裴青寂看着检测曲线,确认纱层并未改变原有透光性与表面张力参数,“光学透过率和透气性都在正常范围。”
林序南轻轻呼出一口气,关上仪器盖子。
他托着布面,像是小心端着一碗盛满月光的水。
纱层下的刺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,仿佛这件历经百年的文物,终于得以在当下获得一层看不见却坚韧的庇护。
空气静谧,只有仪器冷却时发出的低鸣。
三人对视,眼神里都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欣慰。
仪器的低鸣渐渐停歇,室内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。

